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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錄平凡,照亮未來:曾吉賢教授的影像記錄與搶救之旅


採訪者|劉語安、江香卉、張瑋娜
跟著Career上工趣007(2025-May)







我是攝影機,亦是腳架

曾吉賢教授,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廣播電視科畢業,國立臺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所藝術碩士。現任國立臺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所副教授兼所長、音像藝術媒體中心主任、音像資料保存及展示中心主任,同時為紀錄片導演。
曾老師在影像領域深耕多年,拍攝周遭生命故事,亦引導民眾拿起攝影機記錄社區影像。長年奔波於民間搶救臺灣重要歷史影像,於全臺各處舉辦搶救錄影帶工作坊,是臺灣影像修復保存與社區影像培力的重要人物。

 

寂寞中堅持,影像的微光不滅


「少數中的少數」、「邊緣」、「電影工業中的弱勢」。談起紀錄片,曾老師略帶無奈地敘述產業現況。紀錄片的受眾小,又無法商品化,因此很難推向院線電影院。政府不夠重視文化資產,投入的資源有限,全臺也僅有南藝大有紀錄所,曾老師說紀錄片導演們拍片時都會感到很寂寞。
除了紀錄片的不受重視外,過去用來記錄影像的膠卷和錄影帶也在進入數位時代後逐漸損壞、被丟棄,但影像紀錄是很重要的保存工具,同時也是寶貴的文化資產。即使拍下的當下不夠亮眼,可是隨著時間流逝,世事變遷,總有一天能展現紀錄的重要性,這也是曾教授數十年投入影像紀錄的信念。




看見社會邊緣,投射自我價值

「紀錄片可以改變社會。」曾教授因這句話而踏入紀錄片領域,經過多年實踐後他認為,拍紀錄片是記錄深刻的內容、是去表現影像的美感、也是用個人的觀點敘事。比起作品的關注度,曾教授更在意的是作品帶來的意義,拍片的目的不是得獎,而是「你的紀錄片在社會投射了什麼價值?」

紀錄片讓「邊緣」被看見。曾教授以他正式獨立拍攝的第一部作品《人間立法柯媽媽》為例,跟拍了僅有小學畢業的家庭主婦柯蔡玉瓊女士,兒子遭違規大卡車追撞而身亡,卻得不到相應保障,繼而抗議,並推動《強制汽車責任保險法》的紀錄片。
拍攝柯媽媽的故事讓曾教授發現社會中被遺忘的小人物,雖然記錄過程中往往是孤獨的,但他看到一位母親如何在七年間一邊查字典識字一邊推動法案,最終成功立法保障行車意外中的受害者,曾教授覺得能以鏡頭記錄這場艱辛卻意義重大的抗爭,讓那些還受到壓迫的人被看見,提醒社會關注被忽略遺忘的一隅,就是他拍攝紀錄片的理念。


紀錄片就像微光,即使並不亮眼、未被注意,但它記錄著「消失與改變」,時間越長越能展現重要性,假若日後有學者想研究台灣製糖產業的興衰,就能以曾教授2002年的作品《沒有糖廠的副廠長》作為參考文本,看到運作近百年的新營糖廠關廠倒閉的過程,透過影像紀錄看到無法回溯的歷史,這樣一部紀錄片的價值遠比娛樂價值高,是曾教授所堅信的「微光理論」。


看見別人之前,先看見自己

拍攝紀錄片除了要面臨大環境的挑戰,也需要面對許多與「自己」有關的課題。
創作者在尋找拍攝對象與故事時,經常會基於兩個考量:一個是現階段有熱度的議題,另一個就是與自身有關聯的故事。不論是出於哪個動機,回到自身去尋找題目是關鍵。

老師有位出生軍人家庭的學生,記錄了眷村一位軍人老伯伯數十年來自己出錢辦升旗典禮,堅持自己的文化認同,卻意外在某次摔下升旗台而過世,而後社區居民接手他的工作,傳承了眷村的生命力。
這個令人遺憾的故事之所以能被記錄下來並藉此提醒社會關注榮民,是源於也有相似軍人背景的紀錄者,因此回看自己很重要,在探索對方的故事前,拍攝者也要願意先放下外裝,看見內在真實的自己,同時謹記拍攝倫理,避免為了追求驚駭的作品而過度揭露他人隱私,在攝影機向外暴露別人的故事前,先學習暴露自己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「我們為什麼只能成為媒體的詮釋者?我們要自己詮釋自己。」

回溯曾吉賢教授的研究生時期,他負責帶領當地影像讀書會,引導民眾閱讀紀錄片、做媒體識讀,這期間曾老師了解到民眾的想法和創作者想法不一定相同,也意識到啟蒙民眾影像意識的必要,於是開始在全台各地舉辦社區影像培力營,鼓勵民眾打破商業媒體的壟斷,自己拿起攝影機詮釋自己,建立自身的文化主體性。

與紀錄片工作者相比,民眾表達自我意識會較保守,因此曾老師的培訓課程除了影像課外,也會培養批判思考與質疑的能力,以影像拍攝為契機引導民眾反思自己所處的環境。
芎林的林賜霞女士是影像培力營的學員,她所在社區有一座清風亭,因年久失修且風格似墓碑而被「美化」—碑文遭塗白抹平。熱衷社區事務的林女士起初想記錄美化過程,但在影像課中了解到此涼亭是為紀念當地修路出資者而建,驚覺錯誤後請來廟宇修復師復原涼亭,讓碑文重現,其作品《清風亭讓我上了一堂課》呈現了清風亭從被誤解到修復碑文的過程,喚起居民對社區歷史的重視,
這也是曾老師舉辦培力營所期望的成果,希望對民眾的影像啟蒙可以帶來反思與行動。

經驗和過程都算進去,才是KPI

肩負教育學生與啟蒙民眾的重任,又有搶救影像的使命,曾老師近年忙到沒時間完整拍攝紀錄片,只能在零碎時間拿起攝影機。但他很享受拍片時與自己對話的狀態,因為拍片是一個很好的整理自己的機會,老師會把攝影機放在身邊提醒自己拍片,也提醒影像工作者,想看見別人之前,要先看見自己。
藝術有很多不同的展現,只要找到可以表現自己的媒材,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藝術家,它不再只是一個職業,藝術是可以伴隨其他專業一直往前走的。曾老師也勉勵同學遇到挫折不要氣餒,在文化工作中所有經驗跟過程都是KPI,這些失敗的經驗或衝突可以令你反思自己,也許明年就能避開這些經驗成功產出成果。